2021/12/08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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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武満徹先生的交响-念白作品「系図 ‐若い人たちのための音楽詩‐」,一说20世纪严肃音乐始于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终于武満徹“族谱 -为年轻的人们而作的音乐诗-”,系図的这种无调性-调性语言交织的音乐语言体系提供了相当充足的情感支撑和戏剧性,以支持和传达其中的充盈的情感和完整的叙事故事。在作品第五乐章尾声部分,这种张力被展现得很好:

在无调性语言后,作曲家安排了具歌唱性的Aeolian调式的主题再现,而经过先前动荡的无调性语言,这一多次重复的主题之再现(使用长笛柔和温暖的中音区)就变得相当亲切可爱,有着直达人心的感染力。当听到这一段再现的时候,不住惊呼“武满彻先生您还真是个天才”。

而为了让年轻的朋友们听得更明白,作曲家特地加上了富有日本近现代文学色彩的念白,以日本语特有的表达力与感染力更直接地传达了作品的实现。作品的叙述情节——如果这种说法合适的话——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讲述自己与家人的故事,再眺望未来,期盼自己走向远方。如果观察日本校园合唱歌曲或为年轻人们写作的严肃音乐作品(我一直是这类作品的忠实听众),就能发觉“如何走向远方”一直是日本面向年轻人群之文艺作品的一重要主题(除此之外还有歌颂自然、表达友情等),而作曲家们在表达这类内容之时也不会采用大段满溢的配器、震耳的节奏和高涨的旋律来高呼“要努力要奋斗要追梦”(必要的时候还会借助歌词来掩盖表达力的缺陷),而是用平缓甚至隐晦的表达来与听众对话——音乐是记录和传达感情的载体,而若是总是慷慨激昂地说教或宣泄一番,传达出去的就只有兴奋这单一的情感了,于是听众就很难安静地思考作品,在此时,蕴藏在作品中的理性就被杀死了——所以这是对听众的尊重。

只可惜不能从事乐团及作曲的工作,地处偏僻也没交响现场可以听,只能被迫听唐山研究院难听到死的不知道基于什么通俗流行改编的上课铃(看不起流行音乐,尤其是作曲毫无技巧和内容可言的那一类,属于是我的传统艺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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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想(其实一直也在):所以日后到底要怎么生活下去呢?

有时候也考虑过“既然都成功转行计算机了那么就去做程序员吧”,可是对现实的调查告诉我,程序员的工作时长一般都严重超标,我不可以接受这种放弃自我而去为了给自己的桎梏添几条锁链的“奋斗”:我首先存在,而后才能工作,但如果这种工作逐渐否定或戕害了我的存在,那么这种异化的“工作”便是滑稽可笑的——可是目前作为程序员能够发现的工作多是如此:每周6天,每天12小时高强度戕害自己的精神。若真如此,那么未来的生活与目前在唐山研究院的生活就单调程度来讲,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我的精神力很强,但我认为我不稳定的生物上的健康状况也难以胜任这样昏暗的工作,我难以预测我的生物实体和精神哪一个先死。

幸运抑或不幸的是,我和我的遗传因子赋予我幸薄的体质之同时,他们也给予了我相当的思考天赋和细致的感受能力,这就导致我产生了可悲的孤芳自赏。而正是因为很少从事社交活动和与之高度相关的体育活动来消遣精力,我可以将过剩的目光观照于自身与外在对自身的投影(虽然时常想得过多而读得过少)。很难指出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我确实与那些将业余的时间与精力几乎完全投入至篮球、聚会抑或流行音乐的无忧无虑或担心期末考试抑或工作面试的“阳光男孩”们完全相异,我走向了他们的一个反面。

如此草率的分类学或许存在着偏见,但我接下来要讲到的人中的大部分都属于上述的人:这样的人有着属于他们的简单幸福源泉,他们相信着源于外在的意义,这种意义或来源于原始的生物本能,或是社会整体意识的投影,或是某些人之意义的复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很少真正地反思这种意义,他们只是简单地接受它,比如要进入软件大厂加班打工、或者成为资本寡头,却从未思考过这些事情会给他——不是生物学或社会中的他,而是他的本身,带来什么。实际上他们从未真正观察和思考任何事情,也从未达到主体性的统握,他们只是放任自己的眼睛和自然意识在简单的愉悦中快活地安眠。

而这样的人同样不惧怕异化的劳动,他们认为外界灌输给他们的意义要比自身“捏造”的意义——甚至他们自身都重要得多。——毕竟他们尚未发现自身,即开始通过无限的异化劳动来戕害自身,而在他们的精神被一刀一刀地杀害的同时,他们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因此他们的意义在虚无主义者与存在主义者看来一文不值,因为一切外在的意义都失去了它的重量。对于个体而言,唯有自行编织的意义才能真正地产生幸福,这是一种相当的自由,它将人从始终的虚无中解放了出来,人的意识和生命因此获得了属于他自己的至高价值。而只从外界汲取而来的意义是将死的,那些孜孜不倦地紧随其后的生命只是符号化的无生命实体,而只有返回到自身的意义才是有生命的意义。

乍一看这样的论调好像严重陷入到了主观主义中去:当一个人还处于实体性的生活中时,他就无法判别,甚至不知道要判断他的意义到底是否是自为的,同时他的意义必然是外来的;而当一个人到达了这种觉醒,他就会意识到这一点,从而自为地教化他的意义,这就陷入了一个循环。同时,我们很难用上述之标准判断他人的意义——我们很难推断他人到底是怎么思考他的意义的。但我们没有办法去真正地编织其它人的意义或者幸福源泉,充其量可以做到一种厚颜无耻的凝视。因此就意义这一角度,我们只需要关注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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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某个向往着自由与幸福的神明的梦中,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将是向着完全的自为意义的无限探索,他们时刻获得着幸福,他们的生命也许不会消逝,而即使这梦境中存在着死亡,那生命的消逝只不过是进入了等待拯救的虚空,或是踏上了银河中逝者的列车。就如一首(我自己编的)神话诗歌所描述的那样: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连人还没有自觉为人的时候,上古时期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

后来,人们开始行走于大地,人们生息、劳作、恋爱、繁育,产生千丝万缕的牵绊、心意和想念。

但,人最终抵不过时间。被思念的人们逝去,他们的魂灵飞向至高的天空。

而天空之上满是虚无,地上的人们只能借晚风带走思念。心意化作蒲公英的种子,带着泪光和语言。